第39章

    水汽氤氲中,沈醉半带沙哑的声音听在岑浪耳中简直要了命。
    他人已是恍惚,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沈醉说的是什么,便迟迟没去接沈醉的茶。
    沈醉:“不喜欢?”
    岑浪回过神,接过沈醉手中茶杯,一扬头干掉整杯花茶。
    他猜茶一定是好喝的,可惜他没有多余的味觉品茶。
    他感觉自己格外不对劲儿,只要和沈醉一对视上,就忍不住想扑上去。
    好一会儿,逼着自己冷静了些,终于想起来妖王的事儿,随即问道:“妖王没把你怎样吧?”
    沈醉:“我把他杀了。”
    “杀了?”岑浪吓一跳,腾地起身站近,双手顺着沈醉手臂一点点摸上去检查,“你受没受伤?”
    “伤了。”朱十一不知何时站在了凉亭外,阴恻恻地开口,“城主他捅了自己两剑。”
    沈醉蹙眉:“闭嘴。”
    岑浪当即扯住沈醉领口往两边拽,沈醉大概没料到他出手,一下子被他拽开衣襟。
    他扒着沈醉衣襟向里看,肋下分明缠着厚厚的纱布,隔着那么厚的纱布,却还能洇出血。
    怪不得沈醉又穿红衣!
    岑浪又气又急,直接吼起来:“你捅自己做什么!”
    朱十一:“妖王说他恩将仇报,他为了还妖王的恩,捅了自己两剑。”
    岑浪一口气堵在嗓口,怒道:“你跟妖王还讲道理?”
    “师父教我,不能因为别人不讲道理,自己就也不讲道理。”沈醉答道。
    闻言,那口堵在岑浪嗓口的气咽了下去,又滞在胸口,他半天才道:“你师父只是说的好听。”
    看了看明显有事等着跟沈醉说的朱十一,岑浪扯开脖子上的襻带,脱下雀金裘放在琴台上,走出了凉亭。
    朱十一眼见着沈醉的目光一路黏在岑浪后背上,大步上前直面沈醉,拦住沈醉视线。
    沈醉偏头避开她继续看岑浪背影,朱十一挪动一步继续挡沈醉目光,沈醉又朝另一侧偏头,朱十一再挪再挡。
    直到寝房门“啪”一声关上,看不着了。
    沈醉看她:“什么事?”
    “妖都出事了。”朱十一道,“三日前,妖都上空出现一大片黑色毒云,跟着那毒云笼罩天降毒雨,这么下去,就算妖界长出的谷物再壮,也怕是要浇坏了。”
    无人弹琴,无人整晚用羽翼拥着他,只有香炉上冒出无味的白烟。
    沈醉出门了。
    这才三天,岑浪就不习惯了。
    翻了个身,本想着再睡一会儿,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争吵声。
    “你就不该告诉城主妖都的事!城主身上有伤,这回又去了妖都,肯定伤上加伤!”
    “这事儿就只有他能管!”
    “凭什么他能管他就必须管?”
    “他不是必须管!我职责所在,告诉城主发生什么事儿,管不管的他自己可以选!”
    岑浪听出外面吵架的是三昧鸟和朱十一。
    他踩上靴子,一把推开门,看向院子里的朱十一:“昨天早晨我走之后,你跟沈醉说了什么事?”
    朱十一撇开视线,不大自在地挠了挠肩上铠甲。
    三昧鸟瞪一眼朱十一,道:“偌大妖界,只有城主有半身凤凰血,凤凰血可以解这世上所有的毒!”
    说完,三昧鸟背后伸出一双橙色羽翼,飞之前又狠狠瞪着朱十一:“城主要是再受伤,我回来就把你烧成烤猪!”
    “蜘蛛,”朱十一叹了口气,“说多少遍了蜘蛛不是猪。”
    岑浪趁两人拌嘴,手疾眼快抓住三昧鸟手臂:“带我一起!”
    越靠近妖都,岑浪越觉喘不上气,像是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肺,越是喘,越觉得憋闷。
    黑云密密实实地压在头顶上。
    时不时有瑟瑟阴风贴着脸颊蹭过去。皮肤刺刺的,甚至连骨缝也隐隐作痛。
    三昧鸟一边飞一边发出长啼。
    就算听不懂鸟语,岑浪也知道三昧鸟是在唤沈醉。
    他们在妖都上空盘旋了三圈,没见沈醉人影。
    三昧鸟那对翼骨约莫是扇累了,落在一处农田旁。
    刚一着地,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。
    有孩童在不远处哭。
    紧接着,孩童哭声被成年男子更为洪亮的哭声盖过。
    岑浪循声望去,看见一个男子怀中抱着一个裹着花被子的婴孩。
    三昧鸟歪了歪头。
    “等我一下。”
    岑浪拍了拍三昧鸟颈下羽翼,跑向那男子。
    这一小段路,地上花草尽数萎靡地垂着脑袋。
    他站到那男子面前,问:“出了什么事?”
    男子抬头看了看他,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眼泪鼻涕,又轻轻掀开被子一角。
    看清被子里的小孩,岑浪瞳孔倏地一缩。
    孩子约莫三四岁,已经哑得快没声了,身上长满了黑色的脓疮。
    “大夫说不会治,”男子道,“我不敢回家,女儿要死了,娘子还在家等我,我怕娘子伤心……”
    正说着话,有什么东西“啪嗒”一下砸在了岑浪脸颊。
    以为是朱十一提起过的“瘴气毒雨”,岑浪抬手摸到那滴东西,摊开手一看指腹沾上的却是鲜红的血。
    耀眼的白光从上方划过,又一滴血落在岑浪手背上。
    他抬起头,看见从毒云中掠过的白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