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回科场捞人上岸[科举] 第111节

    大虎捧着一看就是特供的料子, 不知所措。
    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,“怎么?二位这是公然断袖与我们看?”
    这看似俏皮的话, 内涵过于丰富,引得众生捧腹。
    大虎后脖颈一凉, 赶忙抛开袖子,连退三步。
    顾劳斯尚且懵懂,没察觉其中恶意,只当是个无心顽笑。
    唯有原疏黑下脸,在众人嬉笑声中,一把拎出那个考生。
    他恶狠狠质问,“你特么胡说什么?”
    最后一场了,顾劳斯生怕考前又出幺蛾子,忙拉着原疏打圆场。
    “原小七,没必要没必要,袖子断就断嘛,回去补补,明天又是一只好袖。”
    原疏简直要被这猪队友气死!
    这把他没有听劝,只挣开顾悄,扯着那家伙衣襟,厉声呵斥:“道歉!”
    他只虚长顾悄两岁,但身体强健,抽条极快,已经高出顾劳斯一整个脑袋,在一众青年里,也算是鹤立鸡群。
    这一发狠,周遭顿时笑不出来了。
    小伙子横起来还怪吓人的,顾悄嘴角抽了抽,顿时不敢劝了怎么破?
    于是,他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黄五。
    胖子默默别眼,无声拒绝了猪队友的组队邀请。
    其实,不怪原疏小题大做。
    因为这已经不是小公子第一次被泼有色脏水了。
    一直以来,欺负顾悄的人不少。
    有人因他家世嫉妒,有人因他纨绔嫌恶,有人因顾氏失节瞧他不起,也有人因朝堂争斗恶意坑害,当然,绝大多数只是跟风随流,见他人踩,我便也来一脚。
    只有一小波人,刻意针对来得不那么单纯。
    当初齐宁街上,朱庭樟大骂顾悄以色揽人,后来他负荆请罪,也解释过原委,但这类污言秽语,并非偶然。
    顾悄生得标致,又因身体关系,比之一般少年弱气许多,落在有心人眼里,如此弱柳扶风、多情善感,便成了不逊于南风馆的妍姿媚态。
    知州公子看顾三的眼神,尤为不同。
    这在以方白鹿为首的勋贵圈子里,几乎是个不用宣之于口的公开秘密。
    方白鹿打压原疏,也远不是顾悄以为的家世差、好拿捏,只是因他无意撞破方白鹿的腌臜心思。
    原疏的姐夫顾悦,游冶浪荡,他虽喜女,偶尔也会赶时髦,换换口味,玩赏男色。
    休宁风气保守,南倌无明馆,有也只有一两间开在临渡的暗娼,自是不便叫家中管事补送嫖资。这时,原疏这打秋风的小舅子,就好用起来。
    彼时的憨厚少年,穿行在陌生的风月场内,一路所见,净是掐得出水的妖娆少年,两耳所闻,更是迥异于男女调.情的兽.性喘息。
    他顶着猴子屁股,替姐夫补了花销,就匆忙往外逃窜。
    却有一个大龄娼人,欺他脸嫩端正,直直将他拉到别院一处清幽地方,自行拓着不便处催他,“相公,快……哈,快弄弄奴,不收你银钱。”
    如此孟浪,原疏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,这特么谁嫖谁哪说得清!
    兼之他没见过男人后.庭那阵仗,一时间喉头翻涌,白着脸仓皇而逃。
    糊里糊涂间,他转到一间房外,被里头熟悉的名字定住了脚步。
    “这新出阁小雏儿我可寻了许久,腰如弱柳轻盈,面似娇花风流。蛾眉带秀、凤目含情,比之谢长林亦毫不逊色,崖隐兄,我这生辰赠礼如何?”
    开口的人原疏不认得,可崖隐他却再熟悉不过。
    可不正是死对头方白鹿的表字?!
    传说仙家多骑白鹿,隐于青崖云柏之间。
    也不知方知州此时再看逆子清心寡欲的字,心虚不心虚。
    “不如何。”就听方白鹿懒懒啐了一口。
    “谢长林算什么,真要说,那小纨绔,才属人间第一流。”
    “哈哈哈别说,小公子娇弱,性子又最是绵软,若是弄得狠了,哭起来……哎哟!”
    迎合的正是县学一霸沈宽,也是方白鹿麾下第一狗腿,只是他话只说一半,便被方白鹿抓起香炉砸了出来。
    知州公子声音森冷,“谁给你的胆子妄议?!还不替我将玉奴唤来。”
    沈宽额间伤口都来不及包扎,转头间就亲自引着一位月白宽袍少年逶迤而来。
    看到正脸的霎那,原疏简直心神巨震。
    少年体态风流,不仅与顾悄身形肖似,连面目情态也有五六分相像。
    内间方白鹿携了少年手落座,摩挲着他指尖习琴书留下的薄茧。
    “伯鱼,欢场徒有样貌何难?当如玉奴这般,出身显族,秀外慧中,才最堪赏玩。你那雏儿,可曾轻裘肥马、养尊处优,见惯世间极致繁华?可曾师从名家,落笔见山川树石,拨弦是高山流水?”
    “玩还是你会玩。”陆鲲只得讪笑,“哈哈哈,是愚兄浅薄了。”
    书画琴艺,正是顾三拿得出手的才学!
    听到这里,再不知几人口中的小纨绔是自家兄弟,原疏就是真棒槌!
    他强忍着怒火,差点没掰断花窗的木楞条。
    几旬酒后,夜色渐深,陆沈二人各自离席。
    方白鹿愈加放肆,他动作凶悍,将玉奴压着榻上调弄,惹得小倡泣涕不止,喘息着告饶,“爷,您疼惜疼惜奴。”
    直到人眼圈泛红,无声落泪,他才酣畅收兵。
    云收雨歇,他又病态地去舔小倡腮边泪痕,缱绻亲吻他泛红的眼眶,还痴迷低喃,“对,就是这样哭出来……你一哭,就是要我剜心,我也能随你。”
    听到这里,原疏终于忍无可忍。
    他翻窗跃进室内,趁着他病要他狗命,狠狠搞了一波突袭,暴捶了方禽兽一顿。
    互殴完,二人默契地绝口不提这阴私。
    方白鹿害怕原疏去顾家告发,原疏也怕这事挑到明面,毁了兄弟本就岌岌可危的清誉。
    由此,二人闷头拉开了暗中长久的较量。
    这事最大的恶果,就是原疏开罪了知州公子却死活不愿服软,叫顾悦大为不满,自此再不为原氏姊弟提供任何庇护。
    以卵击石,原疏却并不后悔。
    那时他只想利用顾悄图个安身,都能尽力护他不入泥淖,此时他已经视顾悄作兄弟,又怎么会放任闲杂人等肆意诋毁。
    只是成也萧何败萧何。
    也怪他将顾三保护得太好,以至于原身对“断袖”污名一无所知。一朝换成穿越而来,除了谢大人看谁都是兄弟的顾劳斯,就更不会放在心上。
    瞅着左脸写着“我不李姐”、右脸写着“你无理取闹”的顾劳斯,原疏气得肝疼。
    而那长嘴书生,也不是好惹的。
    他半点不挣扎,反倒就着原疏动作,挺着胸膛一个劲往他身前挑衅,“怎么?想打架?总归都是要落榜的,不如咱们就来切磋一二,也好泄泄我这满腔郁气!”
    这话顿时引起他人共鸣。
    本就不富裕的家庭……哦不,本就不容乐观的考场氛围,愈发雪上加霜。
    有几个考生竟放下矜持,坐地大哭起来。
    左边数起第一位,一边哭一边呜咽,“我与同乡一同赶考,说好的一个都不能少……”
    黄五点点头,“这下多好,确实全都落榜一个没跑。”
    书生一口老血梗在喉头。
    左边数起第二位,捧着袖子掩面,哭得肝肠寸断。
    “想我一县案首,今日铩羽于此,如何面对江东父老?”
    黄五煞有介事,“父老答曰,有劳挂怀,阁下你谁?”
    那书生嚎啕咯痰,戛然而止。
    第三位见识过胖子毒舌,抹泪怒斥,“区区商籍,你懂什么是科举吗?还不给我闭嘴!”
    尔后红着眼圈大搞战前煽动,“昨夜无故落榜的同窗们在这打了一架,今日我们唯有再战,才能叫头顶的恶势力看清,咱们徽州府绝无懦夫!”
    “拿下考场,赶走狼豺,夺回公道。”
    “夺回公道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不消一会,“断袖”的小小争执,就淹没在罢考鸣冤的群情激奋中。
    那嘲弄顾悄有不良嗜好的书生,也早已忘了同原疏的不愉快,激动地满脸通红,含着泪投入申讨大军。
    昨夜混战,顾悄略有耳闻。
    就发生在吴遇贿赂上官散席后不久。
    因考生骤减,衙役只得连夜重置考场,往外撤多余的桌子条凳。
    这头灯火通明,忙得热火朝天,那头吃瓜挤断腿的近百淘汰选手,漫漫长夜,无心睡眠,喝完失意酒,也不知谁带的头,一个两个的,散聚在考场外,咬着帕子公鸭子呜咽,嘎嘎声惊起数只林枭。
    有几个酒胆怂壮的,热意上头,忽的就撸起袖子不让杂役撤案。
    好似桌椅还在,明日他就还有一线生机。
    宵禁的梆子打响,青年们依旧不愿离去。
    天空还应景地飘起苦雨,似乎老天都在替他们叫屈,引得他们更加悲壮慷慨。
    他们高唱着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,撸着袖子把衙役搬出来的桌凳又塞了回去……
    一来二去之下,也不知道谁的手先不听劝,动了起来。
    等到苏训并吴遇闻讯赶到,书生与杂役早已打成一团。
    二人对视一眼,不需多言,就知道这起科场暴.动,应对不好二人都得倒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