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

    “昆仑剑主,许久未见。”
    他颔首,面容冷淡,身后背着佩剑,剑穗漫不经心地垂落。
    谢酒亦是含笑:“青云宗少宗主,别来无恙。”
    趁夜而来的人,是青云宗的少宗主秋逐风。
    谢酒记得他。
    大约六十年前,在青云宗的主峰山巅大殿上,青云宗掌门殷尚隐宣布,他最喜欢的弟子秋逐风,为青云宗新任少宗主。
    待他日后飞升,青云宗便交于秋逐风接任。
    秋逐风是青云宗的后起之秀,亦是青云宗的未来。
    当年谢酒与西门云潮共同见证了秋逐风的就任。
    之后谢酒常年闭关侍剑,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秋逐风。
    青云宗与昆仑向来不对付,平日里又没有联系,两宗人见面也不会多言。
    秋逐风道:“上次多谢你救了我师尊。”
    谢酒的心咯噔一跳。
    今夜她才得知蚀骨魔的真相,那么之前救过的殷尚隐,实际上也根本无力回天。
    那是来自上界的杀戮。
    谢酒欲言又止。
    她看向司马离:“魔尊大人,你也该说说你的企图了吧。”
    司马离失笑:“我没什么企图,我只是想给你们创造一个见面的机会。我想,你们也许可以聊一聊。”
    他站起身来,干脆地往黑暗处走去。
    “我就不打扰你们了。”
    篝火前,只有两个人。
    谢酒坐了下来,“我以为不会有人再来这个被毁灭的村子。”
    “就像是你做的那样?”
    秋逐风亦是坐了下来,他自顾自地从芥子空间里拿出来一坛好酒。
    先是对着坟堆方向浇了半坛,随后自己直接对着坛子喝了起来。
    谢酒看着他的举动。
    两个人今夜,都给死去的酒村人祭酒。
    谢酒抿了抿唇。
    都是聪明人,在司马离说出那句话之后,两个人都明白了司马离的意思。
    谢酒说:“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,我失去了所有在酒村的记忆,对这里,我唯一的记忆,便是师尊将我从酒窖里救出来……他是我在黑暗世界中见到的第一个人。”
    关于酒村的记忆,是谢酒的噩梦。
    她午夜梦回,只有被烧焦的尸体,恶心难呕的气味,浓烈汹涌的酒味,以及将她抱在怀中的大哥哥西门云潮。
    每每想到这里,谢酒的眼眶便会热起来。
    她记得当时西门云潮抱着她时候身上的淡淡檀香,也记得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蜷缩在西门云潮温暖怀中时被侵染的温暖。
    后来的一百年里,谢酒用毕生的渴望与追求,追逐着西门云潮。
    生与死的界限有时并不那么清晰,世间瞬息变化,须臾便是身死魂消。
    第一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带回来的,是大哥哥。
    于是他所在的地方,便是她永生不忘的家。
    谢酒当年为了守护昆仑发下的誓言,都是因为那是她手中唯一能抓住的幻梦。
    然而幻梦在此刻碎裂。
    秋逐风说:“你怎么肯定,西门云潮就是救你的人呢?”
    谢酒霍然站起身来:“你什么意思?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
    当年后丘酒村的事情,已经随着妖魔死去,湮灭在尘土中。
    幸存者是她自己,她不记得当时还有别的人能活着,更何况,当时西门云潮在场,他是一个顶级的修士,不会查探不出还有残留的人。
    秋逐风深深地看着她:“我没想到你会活着。我也没想到,你是我妹妹。”
    谢酒说不出来话了。
    “没错,我是你哥哥。”
    秋逐风道:“在后丘酒村覆灭之前,爹爹打猎,娘亲织布,爹娘和我们过的很幸福。那天爹爹身体不舒服,于是只有我进山。”
    “我那时已经十六岁了,经常会进山,山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,那是很平常的一天。”
    他的声音很冷,很淡。
    像是背负了很多年的仇恨。
    “在离开酒村之前,我回头望了一眼,我看到了一个白衣飘飘,恍若谪仙的人,醉醺醺地来买酒喝。”
    酒村以酒出名,出现修士并不算什么。
    秋逐风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,于是他继续往前行,走进了深山里。
    等他从深山打猎回来,酒村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废墟。
    “我是唯一的幸存者……直至今天以前,我都这么认为。”
    秋逐风说,“我流浪了许久,后来被掌门带回青云,我便成了青云掌门殷尚隐的弟子。”
    一晃百年过去,秋逐风已经是青云宗的少宗主。
    他记得那张醉醺醺的脸,那身白衣,他想尽办法进入修仙界拜师,也是因为他想要找到那个人是谁。
    当他进入青云之后,他明白了当年出现在酒村的人,是昆仑掌门西门云潮。
    正人君子,广受赞誉,一手遮天,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。
    秋逐风报不了仇,他还没有力量,于是他选择深夜前来后丘酒村祭拜。
    步步谨慎,每隔三年,才会来一次。
    谢酒的脸,有些麻木,又有些恍惚。
    她说:“在酒村覆灭之前,西门云潮便已经来了……”
    这不对……
    谢酒抬起手,抱住了自己的头。
    头痛欲裂,耳边轰鸣。
    耳鸣声几乎覆盖了她所有的感知,她清晰地记得,她在酒窖里躲了很久很多,直至血水酒水混在一起,杀戮停息,而那一抹纯洁的白,才向她打开了世界。